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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凤革:黑白摄影——时间充满了空荡荡的空间。

 

 

 

 

                               

 

 

            

   

 

摄影家:于凤革 

 

为什么某些特别品质的照片会令人出离舒适感呢?

 

黑白摄影所接纳的情感是很宽广的——不过或多或少受到影像内容和一些普通因素的制约(如感光度、对比度、清晰度、颗粒大小、景深、洗印种类和质量)。观看黑白摄影从经验上说包含一系列情绪:从“经典”的简洁和美感的清晰平衡到倾向于表现超现实主义的摄影作品;从山水画式的理想主义和庄严神圣的视角到那些看上去要破坏我们平常感官的视野。

这一系列的情绪(在于凤革的黑白摄影中也有体现)包括:“通往天堂的阶梯”中的神秘通道的那一类;发光的云景;对白色地平线的呼应和无处不在的永无止境的空白。太多的空白,当和难以识别的黑暗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拒绝被观察,就好象不允许自己被展示一样)预示着某些超出我们日常的舒适感之外的东西。如我们所见,在这些摄影作品所蕴涵的情感中,他所展示的空白,唤起了我们对时间的某种感觉。

 

黑白摄影的经典效果正是他所暗示的,甚至是想象中的那些古老、年轮和过往(因此很多时候它类似于一种拟人的手法,一种对消逝和死亡的召唤。此外,这种摄影手法不仅可以超乎现实,回归自我或者召唤消逝的过去,而且还显示出被描写对象的值得被拍摄的价值(尽管很少考虑对象的状态,这种意义上的价值实际上是描述方式的产物)。黑白照片拍摄的时间、原因,它的暂时性和价值论(对价值的探讨)一起为我们展现了它所表达的一段过去,这也正是它存在和值得我们特别关注的价值所在)

 

这种美学效果一部分是由于他对现实的不完整或不完全的展现,黑白照片的一些部分会有某种缺失或不能表现的瞬间,相较于彩色照片所宣称的对现实存在的完整表现。如果彩色照片有瞬间的无介质的真实感(也包含其他效果例如畸变、特写、模糊等)那么,黑白照片看上去像是表现了某种曾经被移动过的事物。一种缺少了瞬间性的瞬间效果。在间接表述的情况下,每一件事情都在时间上被推后了一步,就好象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观看过去的机会(以德国电影片段“Heimat”为例,在这个片段里,彩色部分把历史的过去看作是现在,我们这些观看者的现在;但在黑白的部分,历史的过去被看作是过去——从我们现在的观点)。这种效果也部分归因于黑白照片的历史先决性;事实上,所有留下来的古老的(早期或更早的)照片都是黑白照片(早期摄影是没有彩色照片的)。如果这些早期的作品在时间上是飘忽的,那么在今天看来,这种飘忽在今天看来就几乎是双倍的。最后,这些影像的内容可以加重我们想象过去的效果或者指引我们向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好象是一个拥有距离效果的现代影像,如果这种距离效果同时包含了制造“经典”的效果,那么我们就回到了我们所探讨的这种效果上来了)

 

然而,黑白照片的半现实性(相比于全彩色照片)也可以被解读为对将来的暗示;现实的缺失也带来了黑白照片在时间上指向将来和过去的均等性。这种时间的模糊性也可以在其他方面出现:范围(前、中、后),边缘与中心的关系,还有绘画史上的图案重构。那么,为何不把展现将来作为黑白摄影的一个选项呢?为什么它会被如此快速(甚至是直觉上)的否定掉呢?这种选择(或者是缺失、排斥)揭示了某些关于我们暂时的处境,关于我们思索的过程,还有加在其中的修饰:我们对过去的选择的武断是从那里来的?毕竟,每个人、每天都在以某种形式勾画将来或计划,可能的或者希望的结果(例如电影世界,提供给我们一个不可能的将来来消遣每一天)。这种明显的禁忌,单独阅读黑白照片时暂时选择性的限制,是从那里来得呢?可能是因为将来不可见,不可展示。如果展示了,就会违反现实,打破传统:我们不可以看见,不可以展示,还未发生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不可展示性。并且,它不应具有展示性,不允许被展示。(这种效果归咎于我们在时间上所处的位置,将来不断的到来转变成现实,或者说,将来绝对不能被展示。历来使用的手法是事实变成希望,在这些手法里我们想要呈现的东西会以如果它是,事实上,它就是的形式展现出来。希望的需求被展现成现实,展现现实正是摄影所要做的(绘画上称为的逼真)。

 

那么当事实是以彩色的形式被感知的时候,黑白照片是如何展现现实的呢?黑白照片表现了另一种非现实性,那就是理想。这种摄影效果提供给我们理想的踪迹,当结合黑白照片的过去感的时候,就产生了黑白照片经典感觉的因素——但是这种效果要排除将来的影响。帮助构成我们(安全、舒适)经典效果(类似于美丽与崇高的对比)的现实禁忌的同时也保护我们免受不能控制的,可能存在充满敌意的将来的威胁,的确又是不可预料的且有些必然的,不可避免的事件。一个没有周密计划,或者没有理性记录可循,不可撤消,不可恢复的事件——我们自己的死亡。他将会在时间上伴随所有的预定事情,所有的社会责难的方式。且是一项被回避的仪式,假若这样,也并不仅仅是由于所有优秀艺术所伴随的经历,还有遗忘的原因。

 

尽管如此,仍然存在着不应用这一系列效果的摄影技术,相反一些黑白照片似乎反映出一种与经典黑白照片完全相反的魔幻效果(那些纪录片式的超现实主义、象征主义、玄妙的通过定义他们与人类世事的关系来命名其它三种理想的形式)在于凤革的黑白风景照片中,对于空间的描述唤起了一系列的感情的回应,这种回应或许不仅不同于经典的摄影效果,反而试图将这些效果排除在外。

 

在阅读于凤革的黑白照片中填充的缺失的黑色空间,奇怪的发光空间,等待的空虚之前,我们必须检测如何使阅读这种空间变为可能,东西方的传统,特别是中国和欧洲的艺术史是怎样使我们产生审美反应的,以及它们的审美效果。

 

首先,阅读空间就像指向了另一段时间,一段时间之外的时间-外部空间。以西方的审视观点来看,阅读“空空的空间”,特别是超越现实的时候,首先要求我们以高度的眼光来看待,这是一个不可展现的领域(展现-或者至少用缺失力量的象征符号指出),像宗教的现代标识或者是缺失的感觉(也可能是替代品,自然,历史,民族等等)强有力的高度视角会把欣赏者包裹在未知、恐惧,难以理解,大于我们本身,超越我们理解的能量昭示中。以西方的观点来看,另一种高度的感觉是抽象的感觉(通过纹理、着色、渲染或单色区域)一种沉思的诉求,或许暗示了消极神学中缺失了的上帝的脸,最终是这些感情状态所对应的理性、意识和思想。这是宗教和理性的传统的关注: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理性新教徒以及二十世纪从存在主义和长期的政治基础中产生的无神论。

 

当迫近空虚时空的时候,从东方的欣赏观点来看,关键的参考点来自于传统绘画。用于划分填充传统风景的背景空间(在其它的流派中,在实物中或者是填充于实物之间的空白比实物本身重要,或者说比它所表现出来的更为重要)和绘画中的泼墨手法经常被称为传统绘画的学院派手法,它不仅存在于风景画或书法中,而且也作为现代中国艺术的一种参考手法(无论是写实或是抽象的作品)。这种传统首先提供给我们东方的“高度”形式,就像是我们能够在李可染的传统山水画中看到的那样,经常使用非写实的区域来表现区域的边界,所以会带给人一种恐惧和宗教式的感觉。第二种东方的“高度”形式是传统绘画中空间和缺失带来的思考,可以看到佛教和道教中毫不掩饰的对自然的崇拜和思考的强调,在欣赏道教,黑暗认知的传统绘画以及无神论的,痴迷礼仪的儒家传统绘画中,最终形成对这种写实空间的有意识的回应。哲学和宗教的因素被注入描写这种缺失所留下的或引起的空间中(这不仅仅是憎恨真空的自然界)。

 

所有的传统都有三条主要的途径构成:首先是通常的崇高,一种敬畏的感觉(与欧洲的同等艺术相比在中国这种感觉更为细微,欧洲的理论似乎很难领悟美丽与崇高结合的微妙)。其次是思考崇高的抽象;第三是对这些美学瞬间的学术等价或占据。如果所有这些解读能够唤起某种方式上(一种无限、永恒的观点,一种对于最初和最后的关注)超越时间之外的感觉,那么随之而来的将预示被世俗束缚的世事和我们在其中的位置。

 

在处理什么是可见的,什么是作为永恒的可见背景的时候。可见的事物应该置于不可见的或不可信的背景之中(换句话说考虑到背景和艺术作品的框架内容)。我们不仅主张黑白照片存在模式所提供的非存在性,同时要添加因为其它技术而被删除的感觉。使欣赏者模糊的抑制展现部分的感觉,距离感,也有洞察力的困难。一个痕迹,一条暗淡的线,一部分

 

遮掩的隐藏的感觉。与清晰展现的现实相比,所有这些可能都暗示着过去或将来(也有一个某些情况下想象的理想形式的取舍,因此不是整体:仍然只能是想要的结束。指向将来的理想,如果本身不是永恒的,就已经在消弱经典的黑白照片过去所支持的现实)。

 

这种模糊有质疑存在和质疑产生原因的效果。事实上是我们存在的模式受到质疑:对于我们来说,存在是什么?我们怎样存在?我们对时间的感知,我们自身的经历。所有这些都是问题。这种震撼的效果,对于自身一切的震撼,是西方审美呼唤崇高的一部分经历,从礼仪上说,这种崇高经历震撼自身是为了更高的修补自身(恐惧的背后是上帝):和经典(或美丽的效果)相比是通过稳固经典美丽和秩序感来对自身的肯定。

 

这又把我们带回到最初的议题,经典黑白照片的暂时性作用和经典效果所带来的过去感的支配作用。经典的黑白摄影(经典感觉而不是权威摄影师的作品),它的魅力来自于它汇聚过去的能力(基于排斥将来的基础)和暗示一个追忆的理想(安全而容易得到的美丽)。这里不同的是,在于凤革的摄影作品中,缺少这种安全。在他的许多风景照片中更多的不在于对象对其形式的崇高的追寻,不在于对象形态的缺失,而在于对自然界中其它事物本性烦扰的沉思。在风景中对于玄妙的洞察威胁(或承诺),也许我们就是黑白照片中将来回归的证明:在黑白照片中将来和蕴含其中的不安全,不确定以及风险显示了什么是不能展示的,但却能随处感受到(不仅是在我们之前的空间,也包括在我们之前的时间)。经常存在的对于未知的体验就是将来蕴含于现在的证明。

 

一幅特殊的照片展现了一种绝壁的视野,不是仰视,也不是俯视,而是以中间的角度,然而视野中荒凉的却是最好的。这里是我们所知的边界,是时间的悬崖,是我们现实存在的边界,不可能知道以前,在我们之前,在我们之后,将来是什么?在另一幅照片里(对中国传统绘画的效仿)一个人站在悬崖的顶端,表现了对天空之下生命的注视,生命在其中,生命在中间,中间的途径,中间景象的表现。不是神的虚幻的视角,也不是底层生命的迷失于崇拜中的仰视角,不是神的效仿也不是神的化身,而是一个信仰者的视角,仍然有一种在上的感觉,却不是那么遥远(我们明白这是我们自己创造的部分),一种提高的升华的人生观点。注视和思考这我们的处境、我们的困境、我们的其他。也是时间断崖的景象,眼光向后、向前、向外、向内,我们在问怎样阐述他们的不同呢?审视时间。

 

 

 

作者:彼得.尼斯特楚克

 

翻译:杨行